戚妄說話的語氣並不怎麽友善，配合那聲哂笑，仿佛趙念就是一個麻煩精，又作又嬌。

趙念哪管他話裏的語氣怎麽樣，她死活不穿，甚至還理直氣壯道：“被蚯蚓爬過，我就不穿。”

方蘭之拍著她的背，老太太也寵著慣著她，“好好好，咱不穿，不穿就是了。”

“要扔了。”趙念的腦海裏已經被那副畫面占據。

好好的一雙鞋，款式嶄新，甚至都沒穿過幾次，戚妄算是明白，眼前這位大小姐生來就不缺錢花，任性肆意得很。

他又想到初見那晚，趙念一身貴氣，高高在上，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，你們搶我的包包無非就是為了錢。

她甚至可以隨意用錢來商量或解決任何事。

戚妄起身，視線掃向趙念，不鹹不淡道：“蚯蚓爬過你的鞋，你要扔，那它爬過你的腳和手，你怎麽不把你的手腳砍了？”

方蘭之微微皺眉：“阿妄。”

趙念是真的煩他，聞言，從老太太懷裏擡頭兇他，嬌蠻道：“本小姐想扔就扔，關你什麽事？”

方蘭之剛訓了戚妄，轉眼又對趙念說：“念念！”

趙家世代盤踞北城，行的是仁道，家族企業龐大，但一直樂心做慈善，家風端正。

而趙念的母親賀約這邊，賀家是書香門第，滿門清貴，高風亮節，十足十的世家。

兩家都是北城赫赫有名的存在，又因趙祈楨與賀約晚來得女，所以趙念從小就活在蜜罐裏，自幼被寵著長大，有時候性子難免嬌氣，但還算平易近人，沒什麽架子。

卻不想現在竟學會趾高氣揚。

趙念雖然收斂不少，但覺得委屈，她坐在藤椅上，扭頭不看任何人，嘀咕道：“本來就是，我又沒說錯，我的東西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，他憑什麽管我？他管得著嗎？”

她一邊嘟噥，一邊用兩只腳丫子互相搓著。

趙念嘀咕的聲音不算太小，戚妄離得近，聽得一清二楚，他面色冰冷，眼神又陰又沈。

今晚這月亮註定是賞不了了，方蘭之嘆氣，回屋去給趙念拿了雙新的涼鞋，又把那雙舊的丟在一旁。

趙念在搗鼓自己摔在地上的相機，她弄了好久都沒反應，方蘭之瞧見，問她：“摔壞了嗎？”

“應該是。”趙念皺眉，又搗鼓了會，還是沒反應，她說：“外婆，鎮上有修相機的地方嗎？”

“阿妄也能修，你讓他試試。”

趙念第一反應不是懷疑他的能力，而是想也不想脫口而出：“不要！”

方蘭之問：“怎麽不要了？”

她說：“阿妄會修這些東西，以前家裏電路出現問題，或者電器壞了，都是他幫外婆修的，念念，你讓他試試。”

趙念也沒說為什麽，拒絕道：“我明天拿鎮上去修。”

倒是她話音剛落，旁邊的少年呵了聲。

嗓音聽著漫不經心，實則透著嘲弄。

不知怎的，趙念突然心頭一緊，不為別的，好像她藏在心裏的偏見和嫌惡，已經被人窺視了一樣。

第二天，趙念拿著相機去鎮上維修，小鎮不大，修東西的就那麽兩三家，奈何她的相機都是新款且沒見JSG過的品牌，僅有的幾家看了後也不會修。

王佳佳說：“念念，我哥會修，他可厲害了，你給我，我拿給他修，保證給你修好。”

方蘭之這樣說，王佳佳也這樣說，可趙念一想到戚妄就沒好感，更別提讓他碰她的東西。

她搖頭道：“算了，我去縣裏轉轉，看看能不能修好。”

如果實在不能，那就算了，就是可惜裏面的照片。

王佳佳：“那我陪你去，縣裏我熟。”

於是趙念給方蘭之發消息，告訴她中午不回家吃飯，然後兩人乘坐公交車去陵縣，雖說七八月最熱的酷暑已經過去，但南灣鎮這邊似乎夏季格外漫長，九月中下旬了，太陽依舊熾熱。

趙念不喜歡公交車上面那股又悶又臭的味道，總讓她胃裏翻滾難受，上次她坐公交車就差點吐了，這次也好不到哪去。

她全程焉焉的，下車後頭暈目眩，王佳佳去給她買了瓶冰飲緩解不適，趙念喝了點，又休息了會才好受些。

不過她倆來得不是時候，現在正值午後，家家戶戶吃完飯都拉下卷簾門準備午休，除了一些飯館和小超市還在營業。

兩人決定先吃飯，等到下午兩點開門再去修相機，趙念剛剛坐了車，現在沒胃口，只有王佳佳一個人吃飯。

下午兩點，陵縣的鋪子陸陸續續開了，卷簾門掛在頂上，街道逐漸熱鬧起來，王佳佳帶趙念去維修店，接連輾轉四五家才找到能修的鋪子。

維修店的老板還在研究趙念的相機，讓她傍晚六點半來拿，中間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，坐車回南灣鎮，來來回回折騰顯得不現實，於是趙念和王佳佳準備去縣裏的商城逛逛。

所謂的商城，裏面總共三層，每層都有吃喝玩樂的地方，但占地面積不大，感覺一眼就能望到頭。

小地方盜版猖獗，趙念一路能看到不少偽冒產品。

上次王佳佳送了些小飾品給趙念，趙念也想給她買點東西，於是她拉著王佳佳進了賣衣服的商場，開始給她搭配各種好看且適合她的衣服。

王佳佳就像提線木偶似的任由趙念擺布，不停的換衣服，趙念出手闊綽，覺得適合王佳佳的全都買，那架勢就跟公主出街一樣。

陪行的導購員笑得都快合不攏嘴，王佳佳趕緊拉住趙念，低聲說：“念念，夠了夠了，別買了，太多了。”

說罷，又連忙把那一堆衣服裙子全都放回去。

最後，王佳佳穿了身適合她的裙子，趙念付完錢，兩人這才離開。

逛街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，傍晚六點半，兩人準時出現在維修店，老板見她們來了，拿出早就修好的相機遞給趙念。

“修好了，你看看怎麽樣。”

趙念接過，簡單的看了幾眼，確定沒問題後，笑道：“謝謝老板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

付完錢，趙念和王佳佳走出維修店，現在傍晚六點半，太陽落了大半，街道上盡是最後一點餘暉，汽車站的末班車是六點五十，她們現在還有不到十五分鐘的時間趕過去。

天色很快就黑下來，陵縣的街邊開始擺攤，賣燒烤的，水果的，夜市的，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，看起來比白天還要混亂，像這種逢魔之時，正是各方妖魔鬼怪出來混跡的時候。

經過前幾次的教訓，趙念擔心又遇到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或事，她都不想走路去汽車站然後坐公交車回去，而是打算直接打出租回南灣鎮。

顯然，她的擔心不無道理，兩人在路邊等車的時候，身後傳來幾聲調戲的口哨。

“喲，美女，在這幹嘛呢？”

趙念現在聽到這種語調就忍不住頭皮發麻。

王佳佳回頭看了眼，爆了句“靠”，然後抓著趙念的手準備往前走。

她不知道後面都是一群什麽樣的人，但從王佳佳的反應不難看出，那些人估計也好不到哪去，甚至更惡劣，更惡心都有可能。

身後響起腳步聲，不到幾個呼吸，幾個流裏流氣的小混混攔住她倆的去路。

“你兩跑什麽跑，又不吃你們。”有人嬉皮笑臉道。

又是一批不認識的小混混，趙念沒印象，但王佳佳顯然認識。

她拉著趙念沒松手，梗著脖子道：“你們想幹什麽？！”

“不幹什麽，就是想請你身邊這位小美女一起坐下吃個串喝點酒。”

背後，有人囂張的笑了笑。

王佳佳兇神惡煞道：“曹立，你別太過分了！”

“喲，這不是佳佳妹妹嘛，好久不見啊。”曹立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。

周迪站在曹立身邊，指著趙念對他大哥說：“大哥，就是她。”

這些人裏，趙念唯獨只認識周迪，這還是開學當天，那個給她寫情書表白的油膩男。

曹立走到趙念跟前，視線上下打量，“長得還不錯，難怪這麽傲。”

說完，準備上手摸她。

趙念厭惡的皺眉，一巴掌拍開，“滾開！”

清脆的一巴掌拍在手背上，曹立不可置信的看著她，似乎沒想到她挺有膽子，竟然敢對他動手。

“夠辣。”他笑了笑，又摸了摸自己剛剛被打的手背，那猥瑣的樣好像在回味什麽似的。

他舔了舔唇，對自己的人說：“兄弟們，把人給老子請過去喝酒。”

王佳佳警告他：“曹立，你別太得意，我哥還在等我們，你要是——”

“啊呸！”

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曹立打斷：“王佳佳，你少他媽唬老子，戚妄會等你們？別以為老子不知道，他媽的他現在正跟別人打架，有那閑工夫來管你兩？”

曹立又看了眼趙念，眼神下流，“把人帶走！”

越是偏遠落後的地方越缺乏管束，陵縣晚上混的人不少，燒烤攤旁擺著桌子和塑料凳，拉幫結派的這占一個位置，那占一個位置，彼此心照不宣，都不會去打擾對方。

在這種烏煙瘴氣，煙熏火燎，充滿骯臟混亂的地方，劃拳，喝酒的聲音不絕於耳，趙念和王佳佳身後站著兩三個小混混把她們守著，防止他倆趁機逃走。

曹立坐在她倆面前，用開瓶器開了兩瓶酒，他拿起其中一瓶杵在趙念面前，“咚”的一聲，還震出一些泡沫。

“今天，你要是把這瓶酒幹了，你和周迪先前的事，我曹立一概不計較。”

趙念哪會喝什麽酒，就這一瓶在他們看來沒什麽度數的啤酒，對她而言幹完就醉。

她板著臉說：“我跟他又沒恩怨，我憑什麽喝？”

“憑什麽？你說憑什麽？就憑是老子說的，你要是不喝也行，那就別怪我手下的人灌你喝。”

馬路邊的路燈開著，蚊子飛蛾繞著光一圈圈轉著，曹立往後一靠，等著趙念做決定。

就在這時，趙念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，裹著濃烈的男人氣息，她身後，戚妄的手臂繞過趙念身側，掌心撐著她面前的桌子。

少年俊邪的臉半邊隱匿在黑暗中，他擡頭，額前的碎發戳著眼皮，抵了抵後牙槽，對曹立似笑非笑道：“喲，這是幹嘛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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